母亲最拿手的家常菜要数清炒洋芋丝了。
在我们关中道上,都习惯把土豆叫作“洋芋”。虽然,不确定它算不算所谓的“洋货”,但它真的是农家中最最常见的大路菜。这点儿,于现状生活中,却是不争的事实和不可替代的存在。
小时候,远在农村的老家,与其说不富裕,不如说是确实穷。父母勤劳朴实,以俭持家,虽没有为温饱发过熬煎,但清炒洋芋丝可以说是相当的硬菜了。客人上门来,母亲定要炒一碟洋芋丝;再重要点的亲朋,另外添置满满一盘农家炒鸡蛋,那就是最隆重、最丰盛的礼遇和招待了。当然,无论是在哪种情况下,烙几张黄澄澄、软酥酥的涮锅油饼,那是绝对不可少的最佳搭配和待客之道。
最爱吃母亲的清炒洋芋丝了。为啥?一个字“香”,两个字“特香”。首要的是刀功好。洋芋去皮、清洗干净,用刀切成薄片,再改刀拉成细丝。这步很关键,片不薄,就难以拉成丝,再切还是“板凳腿”;太粗了,稍显僵硬,口感发柴,还入不了味道。这个时候,我们呢,就成了忠实的观众,痴痴地欣赏母亲表演,看洋芋从浑圆秒变薄片,看薄片又像织娘一样,再焕发出齐刷刷的白丝。最神奇的是,无论咣咣切片,还是嚓嚓拉丝,指头微屈弯,关节抵刀背,刀进手指退,人刀合一体,菜刀惊心动魄飞舞,洋芋丝整整齐齐列队,母亲就是那技艺超群的武林高手了。
洋芋丝切好了,需要立即过水。放在水里浸泡会儿,避免洋芋片氧化发黑,还能析出部分的淀粉成分,一来炒出后不粘、不糊、不坨,二来口感会更脆、更爽、更好。接下来呢,提前备好姜末、葱段,还得少许的花椒和辣椒,然后热锅倒上菜籽油,待油温达到七、八成时,姜、椒、葱依次炝锅,从水中捞出洋芋丝,迅速倒入热油锅当中,加点五香粉,点上五香醋,随即急火快炒,约摸一、二分钟后,撒细盐、放鸡精,翻炒、关火、盛盘,一碟热腾腾、香喷喷的清炒洋芋丝就大功告成了。
关中人待客实诚,清炒洋芋丝肯定不能成为主角。喝一口小酒,夹两筷子洋芋丝,菜后才是真正的“大咖”。浇汤烙面——世界上最早的方便面,和酸汤面的汤汁差不多,但醋要少,否则会发涩。同时,也讲究鸡汤、排骨汤、或羊肉汤。那时候,农村条件不好,哪有这些尊贵的高汤,就直接用煮过大肉的汤。需要肉汤好,煮肉的时候,我们就可以围在锅头前,乖乖听话静待出锅啃骨头了。因为,正肉是要用来待客的,骨头肉才是我们撒欢的旷野。长大后,我渐渐才明白,陕西人把吃饭叫“咥”,为啥把个字音读的那么重呢?也许,这是由于过去饿得太甚了吧!
现在,国家好了,社会好了,生活条件也更好了。洋芋已进入了粮食的行列,吃饭最怕的是大鱼、大肉和大油,告别了缺吃少穿、营养不良的过往,人们跨进了选择恐惧、营养过剩的今天,就连“油水”“肥差”“大肥肉”等俗语,都早已远离了它们的特定本意。
如今,节序轮回,时光梭织,父亲老了,母亲也老了,我亦慢慢地花发了。碎碎日常,逢年过节,老爸还爱吃肥肉,那是习惯使然;老妈还偶尔“练练武功”,那是无声息的传承;我还喜欢吃清炒洋芋丝,那抹韵味里满是我的童年。
母亲的家常菜,游子的尽头路。母亲的味道,永远都是家的方向。无论是在何时、无论所处何地,我最最最爱吃的,还是母亲做的清炒洋芋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