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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春雨话清明
        发布时间:2022-06-12   点击量:1246    作者:邹冰   分享到:

        西安日报 特刊-04版 2022年04月01日

          □邹 冰

          游人遇雨,巾履沾湿,行倦而兴败,神魂散乱,思入酒家暂息而未能,故见牧童而有了杜牧那首“清明时节雨纷纷,路上行人欲断魂”的着名诗句。

          那年清明节,回终南山下的樊川,却是如此雷同的一帘春雨哗哗而下。路是笔直的水泥大道,满目桃花绽放,竹林婆娑,潏河潺潺,南望终南山深藏雨幕之中。杜牧的樊川别业真会选地方。东南起自江村,西北至于塔坡,是树木葱茏、生机勃勃的一块盆地。南望终南灵秀,北倚少陵大原,神禾原逶迤西南,潏河旁边蜿蜒流淌有山有水,“近蜀之饶,固自若也”。

          一派烟雨之中的农田和泥泞的田间小道,与烟雨迷雾中的“韦杜二氏,轩冕相望,园池栉比”大相径庭。驻足樊川古别业,曾经的园池栉比已不复存在,只留少陵原春雨之中时隐时现,那个写《清明》的杜牧的别业也不见踪影。

          在记忆里,清明节是要下雨的,雨不能大,也不能太小。太小了没有气氛,太大了影响出行,心情也会不好。嘴里嘟嘟囔囔,这个节日是不能骂人的。清明节气里的春雨淅淅沥沥,牛毛似的不紧不慢,时有时无,恰到好处,不影响出行。这个节气专门为城里上班族慎终追远之人精心设计,城里的人回故乡祭祖也就有了充分的理由。

          如果没有春雨的配合,行走在干干的田畴之间,花花绿绿的衣衫,道貌岸然的行装如同戴了面具,进不了祭祖那个肃穆的气氛。清明还乡是一种情怀,明朝人高启的“满衣血泪与尘埃,乱后还乡亦可哀。风雨梨花寒食过,几家坟上子孙来”,是送给回乡祭祖的那个陈秀才的,也说给我们这些常年在外、离开出生之地、四处飘荡的城市人的。

          我从城里回老家祭祖,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之中,却发现我的根依旧在大山之下,看来思念故土的那枚铁钉一直扎根心里,在这个特殊的节日里更加鲜亮。我走在田畴之间,思忖我虽然住在西安城里,我们自己压根也不承认是真正的城市人。那些在故乡的人,却认为我们是城里人。其实,我们是无根的浮萍,随日子漂移,是暂居在城里的过客。

          自古长安清明多雨。《长安清明》韦庄有诗为证:“蚤是伤春梦雨天,可堪芳草更芊芊。”清明和雨相伴,陆游也有诗描述:“世味年来薄似纱,谁令骑马客京华。小楼一夜听春雨,深巷明朝卖杏花。矮纸斜行闲作草,晴窗细乳戏分茶。素衣莫起风尘叹,犹及清明可到家。”

          那年清明节回故乡祭祖,我发现故乡是摊开来放在大地上的,一切都是亮堂的,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清楚的,不需要遮挡,不需要隐瞒,不需要收敛。邻居70岁大哥,扛铁锨走在前面,也不打招呼,春雨淅淅沥沥,雨不大道路却泥泞,皮鞋裹满泥土,越走越沉。大哥春雨中遇见我,一脸木然,似乎我一直住在村里,一点也不和我生疏,只是彼此脸上多了点沧桑而已。他一路絮絮叨叨,说村里发生的事情。大哥说,住在秦岭山下的人,富贵苟且一生,生死的归宿都在大山下的公墓里,这也是人这一生留给后人思念祭奠的一个去处吧。

          那一年清明依旧遇雨,我早已忘却了踏春游玩的那个目的。前些年折枝扦插的迎春花,已经长满祖先坟丘,开出很小的黄花。烧纸祭奠之后,在回城的车上,亲人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。在淅淅沥沥、酥透骨头的春雨里,脚下不知不觉裹满故乡的泥土,跟随我的双脚回到灯火辉煌的城里。

          夜里,春雨淅淅沥沥仍然在下,我却听到宋代吴文英的《风入松·听风听雨过清明》在耳旁歌唱。是啊,听风听雨过清明,幽阶一夜苔生。那个写《清明》的樊川居士杜牧,是知道清明时节的,知道这是我们民族慎终追远、亘古不变的一个盛大节日。

          那一晚回城之后,清明节的春雨依旧执拗地下。有了春雨陪衬,想想过去在乡下的日子,怀念父辈们的养育之恩,让浮躁的心回归大地,也是一件洗涤烦忧的美好事情。